鎮國將軍府內，原先大小姐沈玫的院子已經很久無人住過，顯得有幾分荒無人煙，不過剩下的幾個丫鬟還仍舊認真灑掃著，等哪日將軍出府歸來了，已被封為仁安縣主的大小姐必定也要回府居住。

原本一等丫鬟楚楚跟隨在沈玫身邊服侍，這院中的丫鬟之首已悄然變為了之前教授過她女紅的二等丫鬟綠藤。

此刻綠藤已不用再做種種粗活，她正在小廚房中，專心煮一碗燕窩，雖說是白燕而已，但如今二夫人羅氏捉襟見肘，怕是這麽貴重的好意，高興也還來不及。

她想得不錯，她進去時，羅氏的貼身婢女迎了她進來，笑著道，“綠藤姐姐，你今日這耳環可真好看。”

綠藤將手中燕窩湯盅打開給她看，低聲道，“聽聞二夫人近日心神不寧，二小姐也夜不安枕，小姐臨行之前將小庫房的鑰匙給了我，想必少一兩只燕窩總是發現不了的，便燉了拿過來給夫人小姐補補身子。”

待那侍女引她見了羅氏，她便拜下，說擔心夫人小姐身子。

羅氏裝模作樣拍拍她手背，“也是難為你了，那沈玫心思狡詐，你還冒險做這些事情。”

“奴婢不敢忘記夫人對奴婢和妹妹的恩德。”綠藤對她笑道，“當初若不是夫人將奴婢們撿了回來，奴婢們定是一早便慘死街頭，哪裏有今日的安穩食宿。”

羅氏欣慰道，“你有這份心便好。”

說著，綠藤便將燕窩端到了床帳旁邊，秋末寒涼，那賬子厚厚的，掀開之後，露出沈傾顏有些浮腫卻蒼白的臉來，乍一看倒是覺得她長胖少許，但滿臉憔悴卻擋無可擋，眼窩深陷下去，有些滲人。

“二小姐，您瞧著精神頭不大好，用些燕窩補補身子吧。”一旁的侍女小心翼翼扶著沈傾顏坐起來，她也好久不吃這些貴重補品，即便身子疲累沈重，也要強撐著坐起來喝上兩口。

突然，她彎下腰，開始嘔吐，卻什麽都沒有吐出來，幹嘔聲音肝腸寸斷，回蕩在房間之內，伴隨著劈啪爆響的炭火之聲，顯得尤為刺耳。

之後綠藤便被從二小姐院中請了出去，理由是二小姐不能見風，還得修養些時日，她也未堅持，只是在歸途之中，她用手絹將那只被羅氏觸碰過的手擦了一遍又一遍。

誠然，當初是羅氏將她與綠繞二人帶回府中為奴為婢，最初卻非打即罵，甚至送她去大小姐院中做了一名“細作”。

而她可憐的妹妹綠繞，卻有一次因不小心打翻了沈傾顏的湯水而被她置於枯井之中，次日已經死透了，羅氏母女只說是失足跌落下去的，但卻有一名當夜恰巧路過的侍衛暗地告訴她，事實真相並非如此。

她當即便想去找那對惡毒母女拼個你死我活，卻被那侍衛攔住了。當

日沈玫見著那鴛鴦，便是繡給他的，他教會她隱忍，又該投陣營到大小姐門下，現在想來，當真是無比正確的選擇。未來將軍府的主人之位，或許沈玫不會要，可絕不是羅氏母女的。

綠藤趕著便去了天下第一樓，楚楚在門口做些小活，見著她便迎了上來，“綠藤。”

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，相互屈膝行禮。

“是將軍府中又出事了？”楚楚問道。

“姐姐，這回真是出大事了，快讓我見小姐，此事事關重大，著實耽誤不得。”綠藤頗有些焦急道。

見她如此，楚楚便急匆匆領她去了沈玫房間，推開門，只覺屋中一陣溫暖氣息傳來。

屋中四角中間均放置了精致炭盆，上面使了鏤空蓋子照著，熱氣氤氳著散發出來，也不讓人覺得幹燥，銀絲炭不若尋常炭火。燃燒之時悄無聲息，不會打擾人睡眠，只是著實貴了些，平日裏是達官貴人家發下來的份例，在這裏卻仿佛不要錢一般，堆得滿滿當當。

屏風之後，小榻之上坐著一青衫女子與一月白衣衫的男子，女子領口鑲了一圈純白兔毛，肩上狐皮披肩松松垮垮，顯得有幾分慵懶，可眉眼間卻是清麗異常，一支素雅玉簪插在鬢邊，右手執著一枚黑色棋子，更襯得她手指白皙修長。

而她旁邊對坐的男子右手在棋簍之中，眉眼如玉，氣質出塵，垂眸思索之時，便能夠吸引人心神，綠藤不敢再多看，連忙低下頭去，“小姐，奴婢有事來報。”

沈玫擡起頭來，見是她，便將棋子放了回去，“綠藤，外面冷嗎，坐下喝杯茶。”

楚楚給她端來一個繡凳，她誠惶誠恐坐上去，見並無人用異樣目光看她，這才又道，“小姐，出事了。”

“你說便是。”沈玫挑眉，見她支支吾吾不說話，只看向華庭，頗有些為難神色，便微笑道，“華公子是自己人，無礙，有事的話你盡管直言。”

見華庭也淺笑著對她頷首，綠藤這才長著膽子道，“大小姐，二小姐她……似乎是有了身孕。”

此言一出，沈玫的神色便有些凝重，她秀眉微微蹙起，手指輕敲桌面，沈思片刻，再度問道，“你說的話可是當真？”

“奴婢不敢胡言。”綠藤連連點頭，“自從二夫人偷偷請了大夫來府中，便不允許下人再多去二小姐房中伺侯，奴婢原先是二夫人房中出來的，便得以窺見一二，二小姐雖然如今尚不顯懷，但四肢浮腫，面色蠟黃，不時幹嘔，眼瞧著便是害喜之兆了。”

半晌，沈玫對走進前，握住她的手，誠摯感謝道，“多謝你，綠藤，近來辛苦你，此事我自有主張，還要勞你多為我註意著。”

綠藤連忙說著不敢受，沈玫讓楚楚慣例拿了不少的銀錢給她，在她走後，便起身關上了房門。

華庭挑眉，“若這是真的，那孩子的父親……”

“是陳澤的種。”沈玫坐下，悠哉悠哉倒茶，仿佛根本不在意，見華庭面露疑惑，便低頭看茶盞之中漂浮茶葉，“惡人自有惡人磨，她的事，即使我不出手，也自然落不得好，隔岸觀火便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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